时间:2024-01-10浏览量:1166次
冬天是吃蒜苗的最好季节。这个季节的蒜苗嫩气,是炒回锅肉的绝配。回锅肉有各种配置,比如青椒、甜椒、灯笼海椒、莲花白、土豆、大头菜、盐菜、干豇豆、锅盔等等,有点像古代皇帝的三宫六院,管你妃嫔贵人几多,但蒜苗一直是皇后,是头牌。
回锅肉的最佳选择是二刀坐墩肉,每个猪肉摊子总是早早卖完,所以,去菜市场得趁早。买块二刀坐墩,片点瘦肉下来炒肉丝肉片,其余的炒回锅肉。一顿饭两个荤菜的配置,很像多年前家中打牙祭的标配。
▲图片来源:锦观新闻
所谓打牙祭,就是偶尔吃一顿荤菜来改善生活。至于这个偶尔是间隔多长的时间,从我能记事开始到十岁左右,大部分家庭是一个月。十岁出头后来是半个月,再后来是一周,再再后来就是每天甚至每顿了——没说错,早餐吃个肉包子或者二两臊子面,只要带荤,在老一代的眼中都算打牙祭。
打牙祭需要有肉。鸡鸭鱼是肉,牛羊兔也是肉,但最受欢迎的还是猪肉。猪肉脂肪厚,吃着解馋。其他肉也好吃,但不仅不出油,还费油,不管是清油还是猪油,那年代虽不算稀罕物品,但绝对是贵重物品。肠胃长期寡淡,吃带着肥膘的猪肉是雪中送炭,其他肉类是锦上添花。当然,肥和腻是后来对肥猪肉的评判标准,那时候叫油香。长期缺乏肉类抚慰的肠胃对油脂有多馋呢?说个至今我记忆深刻叹为观止的故事。
有天早晨和父亲一起上街,路过一个羊肉汤馆子,看见很多人正在围观什么。挤拢一看,是两人正在打赌——赌其中一人能不能把两斤猪板油吃下去。猪板油的处理方式很简单,切块之后在羊肉汤里冒熟即食。赌注是啥不得而知,我只记得打赌的其中一方满嘴冒油的吃相,像极了电影电视中的坏人。
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,我的梦想就是长大了当个“坏人”。因为影视剧中的坏人随时都在大鱼大肉大吃大喝。不过,电影电视中坏人面前的虽然东西摆得多,但并没有怎么吃(长大后才知道很多都只是道具),那三斤猪板油愣是是众目睽睽之下被吃完了。吃的人算是打了个狠牙祭,看的人也是心满意足,打了个精神牙祭。
精神牙祭,等同于画饼充饥、望梅止渴,并不能实际解决身体需求。尤其是某家邻居打牙祭的时候,肉香会飘散很远很远,那味道,是折磨,也是诱惑。
我家打牙祭的时候,邻居一个大妈总会在饭点端着碗就来了。人家可不是来吃肉的,人还没进门,就听她大声表达了来意:你们煮的干饭哇,我来舀点米汤喝。毕竟嘛,那时候也不是每一家都可以顿顿吃干饭的,但打牙祭,肯定会配置沥米干饭,肯定就会有米汤。
米汤舀上了,这大妈就在我家饭桌边站着喝,找些龙门阵来摆。这时候主人家除了配合她的话题还能干啥,只有请她坐下一起吃了呗。好不容易打次牙祭,除了要给生产队的五保户大爷送半碗,还要添一张能吃的嘴,心里自然不爽。
不仅我不爽,我们家的狗也不爽——它对周围的邻居都比较友好,只有对那蹭吃的大妈意见极大,见着就狂吠,甚至直接扑过去,气势拿够但不会下口。那大妈习惯了也就不怕了,但来来去去的时候还是不免狼狈,有次甚至碰掉了我家院子里一根大冬瓜。每每她离开之后,我母亲总是说:算了,我们就少吃两筷子。有时候我气不过,要回一句:那些年他们家天天吃韭黄炒肉的时候请你们吃过没有嘛。
他们家天天吃韭黄炒肉,我没见过,是听大人说的。60年代,这大妈的丈夫在川西山里伐木,每月收入稳定,挣的钱都被家里老小拿来吃了,尤其爱吃韭黄炒肉。以至于在我的童年印象中,韭黄炒肉一直是贵重菜品(其实现在也算,在可用作炒肉的蔬菜里,韭黄的价格一直算是比较高的)。70年代中期不伐木了,这家人断了收入来源,要吃顿肉就难了,闻香而动也就不足为奇了。
▲图片来源:图虫创意
八十年代中后期开始,日子算是真正好起来,吃肉慢慢变成了寻常事,隔壁大妈也很少来“舀米汤”了,打牙祭的说法也很少被人提及。荤菜的品种越来越多,吃肉的方式也不断花样翻新,我终于过上了“坏人”的生活,却总是忍不住回忆起打牙祭时候的蒜苗回锅肉,即便是中午没吃完的油汤汤,晚上用来炒莲花白,那也是极好吃的菜。哪像现在,很多时候肉都吃不完就直接倒掉,谁还会去惦记剩下的油水。
常听人感叹世事不如意日子不好过。其实,过着可以天天打牙祭、顿顿打牙祭的生活,曾经是好几代人梦想的美好时光。
夏天青椒回锅肉,冬天蒜苗回锅肉,有人煎炒,有人共享,就是有滋有味的岁月。至于忧和愁,交给饱暖之后的努力去解决。
来源: 成都方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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